文：林松涛

如果你是夏天到来，拐过弯就见山门了；你推开车窗，袭来一阵清凉的气息，像是掀开冰箱门冒出烟雾的感觉。而你如果选择了成熟的秋季，那真是一个色彩浪漫的世界，浓郁的秋色则将自己的深沉凝聚于广袤的林海。冬天，白雪的世界厚厚的包裹着你，你脸蛋映得通红，会把深深的思念融化在围坐烤茶的欢笑的火塘。终于，你等到了木莲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木莲花，我们重又相聚宝台，每年的最大愿望，就是在最美的时刻与你相见。

“亮洞”丫口

几位驴友，从山脚那沉重的石台阶拾级而上，对你来说难度不大，却是往年朝香客的最后一道障碍。那时的路更艰难得多，要带上行李。现在就连当地的老妇也会选择让自己的孙子骑摩托车从旁边的柏油路盘旋而上。冷清的石台阶，两旁是丛丛的灌木和偶尔的山杜鹃，青翠的华山松则成林成片。你要清晨来到“亮洞”才能领略它的魅力：茂密的树枝只为垭口这儿留下一个窄窄的圆口，早晨的太阳光会形成不同角度的斜射，把这儿照成一个辉煌而绚丽多彩的世界，这简直就是一道五光十色的天然奇景。

金光寺和金屏室

沿着“曲径通幽”——一条切着山腰的石砌小道，曲曲折折走上一公里（寺庙的住持很虔诚，不太能接受车辆出现在寺院旁），就来到了由李根源亲笔手书“金光寺”匾额的大门，那翘阁飞檐的琉璃瓦顶是明清的风格，门前的“百丈冷门庭横于天下，一条穷性命东掷西抛”是一幅可做多种解释的对联，含有对开山祖师身世的极高明的暗示。其实寺庙里也是宝物荟萃之地：传说中的“夜明珠”、“漏沙不漏水”的烧水大锅、名家书画、雕花门窗上至今无人能解的偈语……门口几棵数百年的巨大樟树、两株木莲、迎客五棵松、千年银杏，“滇西名胜”真是实至名归。这里一年四季香火鼎盛。一般公认，来此抽签许愿非常灵验，但心动神知，你要言出必行。

朝拜完毕，摆在我们面前两条路，向下去洗身河，往上，前去金屏室。总的来说，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还是走大路可靠些。金屏室不远，20分钟的路程，但也是坡路，两旁都是华山松浑圆宽阔的躯干，树尖直刺蓝天，山谷里藤蔓交织，那些松树为了获得阳光，也是拼命地把自己伸得又长又直，各种鸟鸣忽远忽近，细碎的阳光在林间躲躲闪闪，厚厚的落叶在你的脚下就像回弹性能良好的弹簧一样。金屏室是开山祖师坐化的地方，和金光寺一样，也是在崇山峻岭的险境中难得的一块“立锥之地”，可能这就是佛家对风水宝地的讲究吧。“夕照金屏”是这里的独有景观，开山祖师似乎在此守护着自己辛苦兴建的寺院；抬起头，又以宗教的虔诚，在日出和日落时凝望大顶的庄严。

洗身河

我没有选择先去洗身河的原因是，一般人并不愿走沿着石级而下又原路返回这种重复的路线。顺河而上有一条捷径直上金屏室。可我有一次居然把路给带错了。那是一次糟糕的行程。来时，有人肆无忌惮的在车上放了一些低俗的歌曲；在大殿外，有个同伴居然就啃起了卤鸡脚。作为识途老马，我居然在自己走过多次的小径上迷路，真是莫名其妙。所以，即使你是一位无神论者，还是请你尊重这里的清规吧。

为了保护膝盖，下台阶最好拿出你的登山杖。这是一个长坡，比金屏室要长一些，虽然是石阶，可还是很陡。下到洗身河，是一潭碧绿的湖水，中央一尊白玉观音，潭边围满青翠的树木，加上湖中倒影，更显静谧幽深。湖边的草地是理想的宿营地，白天你可以去寻找菌子、虫篓、锁阳和松茸，很常见；夜里，躲在帐篷和睡袋中，就像在“瓦尔登”湖畔，聆听远处森林的啸叫，以及周围雉鸡、猴子和马鹿的响动，感受宝台山的呼吸与心脏的跳动。

大顶

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当地的老猎户、林管员都可以作你的向导。其实在林管所和金屏室，你已经看见了它巍峨壮观的形象——像集云的宙斯，远离众神，端坐在奥林波斯山的最高岭上。到分水岭是一段平坦的路程，然后我们就沿着窄而陡的山脊上攀，依稀的小路随时都会不见踪影，没有伙伴和向导，这绝对是冒险，不光野兽，森林也能慢慢将你吞噬。越往上升，奇形怪状的树木和灰沉沉的原始气息就越让你感到压抑，路上留着动物新鲜的粪便，还有一些突然的响动——但树太密了。我们一直深入到森林的腹地摸索，途中出现了好几处相似的路口，像在迷宫中绕圈，必须达到目的地你才会透出这口气了。在远处，你曾看见木莲花漫山遍野，现在却踪迹难寻。原来那些花藏在幽暗的深谷，或者斜坡上，可走近才发现这些树都高出蓝天，可望而不可及。与寺庙门前那两棵有所不同，她们更清淡、更高傲、更渺远、更难以接近。

这是一段艰苦的跋涉，我们都一言不发，低头走路，忽略了沿途似火的红杜鹃，还有那雪一般竞相盛放的白杜鹃。越往高处，植被就越荒凉，树木裹着苔藓，挤得密密实实，像一堆扭曲而摇曳不定的幽灵。经过两三个小时的考验，我们终于进入了一片森林包裹着的空地。这就是宝台山的圣地。丛林如盖，透着一缕和煦的光线，照在落叶中那些裹着地衣的腐木，散发着树木的清香。在一个突起的小山丘有三棵树，对宗教知识有点了解的人来说，就会立即看出其中的象征意义了。

有时，我也在想，宝台山哪一点吸引了我：木莲花、原始森林、还是神圣的大顶？我踩在树枝从高处往下看，看见远远的那些山头的贫瘠景象，和这浓郁、醒目、带着湿气的优厚植被真是鲜明的对照。至于天空，喜欢摄影的我，之前一直在寻找理想的天空。可到处雾蒙蒙的，有人解释说一年中这段时间会“下沙”，可宝台山的天空为什么却是这蓝宝石般的深邃？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们一个有限的避难所，应该倍加爱惜。山友不同于一般的游客，他们更懂得自然，更应明白如何与自然相处。

沿大顶而下，对面就是著名的澜沧江了。这是一条从前猎人走的道路，你可以继续前往江边那个更封闭的世界。那里有当地人引以自豪的美景：蒙江雾、小泸沽湖、大叠水瀑布和牛脊一般气势绵延的江坡。牧羊人就住在斜坡上那些简陋的庄房里，生活淳朴。他们称他们养的鸡是野鸡，羊是岩羊，算是广告吧。他们非常热情慷慨，一般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美好的去处。